苗族女子偏爱银饰。
银饰是苗族人不可或缺的装饰。
银饰寄托着苗族人民对生活的美好期盼。
苗族姑娘装饰披肩的银坠子。
即便是童帽,苗族人也不会吝啬在其上镶嵌银饰。
同款银饰间的细小差别都值得推敲。
爱美的苗族老人。
文/唐庆吉 图/石流
湘西的大山依然如满面肃穆端坐不动的老人家,但随着高速公路在大山间南来北往东奔西突,崇山峻岭之间放飞自我已几无障碍。
趁着双休的东风,可谓身轻似燕,我跟着俩年轻人,带着俩小朋友,观览了一番湘西古丈县默戎镇的牛角山苗寨。
还没进苗寨,就看见一个差不多两层楼高的大寨门。顶上有两支大大的闪耀着白光的银质牛角。主体形似阁楼,又像一个身高一丈、腰围两丈的大肚汉,胸前肚皮上的银饰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。下面是两根银柱,就像大肚汉的两条腿,上大下小,显得有些不协调。对苗人的白银情结,有过耳闻,也曾目睹,如此大张旗鼓还真是第一次见识,不免好奇之心顿起。
女儿女婿都在当地工作,对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比我熟悉得多。我尾随年轻人,一边给两旁的宣传板拍照,一边搜肠刮肚想找个答案,不知不觉转到了人声如潮的展销长廊。
这里更是一片银子的世界,用琳琅满目形容已远远不够用了,小的银坠、银耳钉、银耳环、银耳吊、银戒指……大的银手链、银项圈、银杯、银碗、银锭……满长廊的银子们光泽闪烁不定,如同星子在夜空中跳跃,又似精灵在空气中嬉戏。每一处银白的光影,都像是隐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身旁的鼎沸人声,都被我一一过滤掉了,脑子里反复出现刚拍摄下的一段文字:一个学徒要得到老银匠师傅的真传需要二十六年左右。从六岁开始拜师,悟性高的二十年学出师,悟性低的三十年以上才能出师。制银器有八个步骤,每一步要学成少则两年,多则五年。
我愈加笃定:苗人的白银世界里,必定藏着一个丰富厚重甚至苦难的世界。
五千多年前,苗族人生活在丰饶的黄河流域和长江中下游平原一带,金银就已在古苗歌谣里出现,成为苗族人如图腾般崇拜的存在,是苗族人强大的精神支柱。
在古苗歌里,苗族人用金子打造了金柱,用银子打造了银柱,把混沌的天地撑开。还打造了金太阳和银月亮,满天的星星,让白天和黑夜有序更迭。
在苗族古歌里,金银往往被拟人化,是苗族同胞们亲密的伙伴。
苗族先民九黎部落在同炎、黄部落联盟的战争失败之后,开始了迫于生计的数次全民族大迁徙,他们的生存环境日益恶劣。苗族先民在迁徙中为了保存极为珍贵的白银,流传下来好些有关的传说。其中之一,是一个叫巴高的特别聪明的男子,他把一根根银棒裁短,然后弯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,又把多余的碎银打成小圈戴在手上,得到大家的认可。
苗族人在迁徙途中备受磨难,不仅忍饥挨饿,更无法解释风雨雷电、洪水猛兽等对他们生命造成极大威胁的自然奥秘,无法解释他们似乎永远摆脱不了的苦难命运。
迁徙之后的苗族人被封闭在大山深处,与世隔绝,许多苗族人又恢复到了刀耕火种、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。
大山里的苗族人与金银的唯一联系,只有永唱不衰的古歌和老人口传的故事。金银虽已远离现实生活,但苗族先祖留下的金银余音,一直在苗人的精神领域中回荡。
明洪武年间,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文明才随军队进入苗族地区,苗族东部和中部方言区的稻作文化才得以复苏,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,生产力有了长足的进步。明永乐年间贵州正式建省,以白银为货币的交易方式逐渐进入大山深处交通阻隔的苗族聚居区,部分取代了苗族人“以物易物”的交易方式。白银这个苗族人久违了的“玩伴”,才又回到了苗族人的日常生活中。
白银进入了苗区的流通领域,为苗族银饰提供了原料。热爱白银的苗人直接把银币拿来作为衣饰,钉于两胸襟边上,更多的是将银币用来打制首饰。
从那以后,苗族人佩戴银饰之风渐渐铺开,又慢慢进入苗族人的精神生活,再次支撑起苗族人的精神世界。
在物质生活还很贫乏的年代,为了拥有一件银饰,苗族人就算节衣缩食,也要用积蓄打造一件或一套银饰。
至此,萦绕在我脑子里的云团已经悄然散去,变得一片澄明:苗族人的白银情结不就是绿叶对根的情意吗?
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,寻根究底更有精神的力量,是苗族人代代相传的、根深蒂固的古老情结,是苗族人对遥远荣耀的记忆和怀想。